刘毓中:粉墨春秋七十载

中国共产党党员、全国文联委员、中国戏剧家协会陕西省分会顾问、西安市文联副主席、西安易俗社艺术顾问刘毓中同志是秦腔界德高望重、造诣深厚、卓有成就的表演艺术家。七十年来,他在秦腔艺术实践中孜孜以求,法师诸家,博采众长,融为一炉,为秦腔艺术的继承、发展,做出了卓越的贡献,直到年逾八旬,仍在为发展秦腔艺术不懈战斗,不愧为秦腔艺苑里一棵苍劲横空的不老松。

刘毓中,字秀山,1896年10月11日出生于陕西临潼雨金镇粉刘村,自幼务农,14岁曾在临潼雨金镇杂货铺当学徒。从小受其父亲刘立杰(艺名木匠红,著名须生)的艺术熏陶,酷爱戏剧,1912年冬,16岁时考入陕西易俗社学艺,为该社第二期学生。由于他勤学苦练,锲而不舍,很快成为秦腔须生中文武兼备、黑白不挡的著名演员,被誉为秦腔须生“泰斗”。他曾演出本戏一百多出,为观众所称道的拿手戏不下二十多出,塑造了许多栩栩如生、性格各异的艺术形象。老生戏有《烙碗计》之刘子明,《卖画劈门》之白茂林,《走雪》之曹福,《大报仇》之刘备,《八义图》之程婴,《三滴血》之周仁瑞;正生戏有《春秋笔》之吴承恩,《出棠邑》之伍子胥,《串龙珠》之徐达;还有小生戏《周仁回府》之周仁,特别是易俗社编写的历史剧《韩宝英》之石达开,在“兵败大渡河”一场中他继承了秦腔传统靠甲戏的技巧,又吸收了京剧武打,融为一体,为秦腔须生的武打技巧创出新路。在《殷桃娘》中扮演楚霸王项羽时,他运用红生行当的特点,吸收花脸的唱念及工架,化妆、髯口、服装都做了较大的改革创新,誉满西安,曾有“活霸王”之称。

刘毓中《殷桃娘》之项羽

《韩宝英》之石达开

由于他几十年来不断刻苦钻研,精益求精,不但发展了秦腔表演艺术,而且创造了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,深受广大群众赞赏。我国许多艺术大师对他的表演给予很高的评价。梅兰芳曾亲笔给他题词,欧阳予倩曾为他亲笔题诗,荀慧生曾为他两次作画,马连良称他为“衰派老生一绝”。他的表演风格极大地影响了同行及后辈。在秦腔艺术领域里,可以说是独领风骚七十年。

历来的艺术家总是经历过许多不平坦的道路,总是付出超人的心血和汗水而取得成就的。刘老开始学戏时,年岁大,筋骨硬,嗓子差,论条件并不算上乘,连他父亲也认为他不是块好料,因而不被人重视,开始多是演院公、衙役等配角。但他有一颗酷爱艺术之心,并未因条件差而灰心丧气,而是刻苦磨练,以勤补拙,攀登艺术之山。

当时易俗社的课程安排是非常繁重的。每天黎明即起,练功排戏,九时早饭后上文化课,中午演日场戏,四时下午饭后再练功,晚上演出,学生自己没有自由活动时间。就在这样紧张安排下,刘老以锲而不舍的精神,在课堂上勤学苦练,一刻不停,并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,磨练基本功,从不放松自己。

刘毓中《双诗帕》之李白

《悔路》之周仁

腿是基本功的基本,腿功不好,是不能练好其它基本功的。特别对他这个十六岁学戏者来说,更是非常的困难,他常以“人以十回,己以百回”来告诫自己。他常给自己出难题、过不去,老师说他身架不好看,夜静更深,他在月亮下练,审查自己的身架,是否合乎老师的要求。台步缺功力,他出外演出,跟着牛车练台步,跑圆场。眼睛无神、呆板,晚上点着香头练,中午对着太阳练。把子功、耍枪花、舞大刀,身上打得青一块红一块,从不停歇。他学《上煤山》为了练甩发、摆胡子、舞剑穗和跄步,整整一个冬天,天不亮就在院子里跪步甩发走圆场,膝盖被磨得几次脱皮,仍不间断。非凡的毅力,挥洒的汗水,终于使他在基本功上取得了优异的成绩,为他后来成为文武不挡的演员,奠定了坚实的基础。

虽然基本功取得了成绩,但仍未引起老师的重视,仍在“竹根”之列,排演不上重要角色。但他不怨天尤人,暗下决心,精心学艺。老师排戏时,他从不离排练场,老师的心传口授,他牢记心头,抽空就练。他的父亲到易俗社任教,给同学傅醒民排《卖画劈门》,他在一旁偷经学艺,傅未学会,他却会了,连他父亲都未料到,还叫他给傅说戏。当时名须生李云亭在易俗社主要教须生,重点是左醒民、杨启华、阎振国、田养民等。李的拿手戏《拆书》《逃国》《杀驿》《宁武关》《探监》都分别教给了这几个人,根本轮不到他。但他却暗地里把这些戏都学会了,不断勤修深钻,终于提高了演技。

1915年,李桐轩新编南宋爱国剧《英雄泪》由李云亭排演,主角县官魏侠少由阎振国扮演。刘老很喜爱这个角色,排练中他悉心观看,从旁看会了。阎演出后,他仍在边看边揣摸这个角色。有一次,阎因故不能演出,他就自告奋勇代阎演出,老师、同学都抱着怀疑的心情,但“功夫不负有心人”,出众所料,获得极大的成功,得到各方面的好评。有一次,派左醒民的《宁武关》因故误了场,刘老立即化妆上场虽未排演过,但早已偷学到手,心中有数。上场后,不慌不乱,熟练自如。教练长陈雨农当时在台下大为惊奇,亲自喝彩,并送了他一个“胆大红”的绰号。李云亭更是赞许,遗憾自己以前没有发现这个人,立即把他列为自己的重点,很快给他传授了《霍光回府》一剧,接着又与陈雨农一起给他传授了李、陈根据碗碗腔移植创作的拿手戏《周仁回府》,经李云亭亲自教习,刘老技艺突飞猛进,使人刮目相待。编剧、导演纷纷要他担任主角,像高培支先生新编《女儿英雄》的安学海,《夺锦楼》的徐翰珊,范紫东编的《软玉屏》的代殷,李桐轩《一字狱》的郑全贞等等,主角接踵而来,从“竹根”一跃为台柱。特别是《韩宝英》之石达开,《大孝传》之虞舜,《殷桃娘》之项羽,《双诗帕》之李白,深受群众欢迎。1921年赴汉口演出,曾得到欧阳予倩先生的好评。1924年鲁迅来西安讲学,曾几次观看他的演出,对他的演技表示满意,称赞他“有前途,有前途”。

刘老不仅是秦腔表演艺术家,而且还是秦腔艺术教育事业中辛勤的园丁。他早年在未离开易俗社时,就开始了培养学生的工作。比他班次晚的须生大部分都得到他的教诲和影响,如孟广华、徐正国、高希中、赵柱国、耿善民。雒秉华的《周仁回府》《斩经堂》,姜能易的《祭灵》《二启箭》都受过刘老的具体指导。在他领导秦钟社、新声社时期,曾先后培养了两班学生,约一百多人,秦钟社如刘裕秦(即刘易平)、姜望秦、王斌秦、张振秦、姜瑶钟、李琼钟、崔晓钟等,新声社如张新华、张新康、党新国等。后又曾在陕西省戏曲专修班、晓钟剧社任教,象任哲中、栗怀印、栗成印、王定乾、刘亘天等。还有阎更平、乔新贤、焦晓春等都曾得到刘老的具体指导。象刘易平的《逃国》《燕子笺》,任哲中的《周仁回府》,阎更平的《打李厥》,焦晓春的《祭灵》都是刘老在解放前亲授的。

解放后,刘老担任易俗社社长和许多社会职务,工作繁忙,但仍然坚持教学工作,象易俗社的杨天易、张建、王保易、郭葆华、刘伟民、惠焜华、高信民及桑梓,西安市秦一团的王君秋,秦二团的刘养民,秦三团的廖胜利、马桂英、孙东纪、李玉琴等都曾得到他的培养。他在艺术上从不保守,总是把自己的拿手好戏传授给学生。

与孟小云《八义图》之程婴

与樊新民《杀驿》之吴承恩

随着岁月的流逝,刘老在技术上更加成熟,而且在广大观众中享有较高的声誉。然而,易俗社在剧目方面逐渐偏重于生旦才子佳人戏,以须生行当为主的剧目却是寥寥无几,特别是一些为广大观众欢迎的优秀剧目,如《杨家将》《白蛇传》《五典坡》《铡美案》《黄河阵》《天河配》等戏都被列为“不可为训”“迷信怪异”“历史不实”而不能演出。这对在艺术上进取不已的刘老来说就很不满足,个人的特点、宏伟的志愿不能得到充分的发挥。1928年他毅然离开了母社,来到了他父亲创办的秦钟社,担任了社长兼主演。他效法易俗社的办法,对剧社的管理制度、艺术要求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、在剧目方面。排演易俗社的优秀剧本。如《软玉屏》《燕子笺》《双诗帕》《夺锦楼》《三滴血》《韩宝英》《一字狱》《三回头》《柜中缘》等。同时聘请一些知识分子吕赞襄、淡栖山等编演新戏如《红楼梦》,为抨击当时的社会弊病,还演了社会戏,如《捕蛇者》《英石峰》《一袋米》等。

另外,为了学习继承秦腔艺术,演出了大量的传统戏。他亲自担任导演,按照易俗社陈雨农、党甘亭、赵杰民、唐虎臣等老师的排戏方法、创作要求,讲究戏情戏理,红花绿叶,阵容整齐,使剧社在艺术建设方面得到了空前的提高。在多年艺术实践中,他深深感到易俗社的老先生非常重视演员的文化知识,这对艺术创作是十分必要的。他力排众议,为演员聘请了文化教员,象杨雪崖、刘尚达、李瑞阳、吕赞襄等,都曾应聘给剧社演职员上课。演员有了文化,艺术上进行了改革,剧社面目一新,当时深受各界人士的赞许,对其它戏班起了良好的影响。

1946年,刘老回到阔别十多年的西安,景物依旧,他却已是年过半百,两鬓斑白。欲回易俗社,不能被重新录用,再加上他是当初学生会的发起人、首届副会长,曾是对不合理的规章制度进行斗争的激进分子,一些先生岂能容他再次回社。为了生活,他就在三意、尚友、明正等社临时搭班演出折子戏。1947年到陕西省戏曲专修班(即旧戏曲学校)与晓钟、上林学社任教。不料这三个团体都相继解散,真是前途茫茫,归宿无门。正在这时,刘老的唯一爱子,不幸患了骨结核,职业无定,生计艰难,孩子的病屡医无效,“船破又遇当头风”,刘老陷入了十分艰难的境地。为了孩子的病,为了家人的生计,他咬紧牙关,奔波于泾阳、三原、渭南一带的村镇,临时搭班演天天戏,混碗饭吃。若遇天阴下雨不能演出,只好投亲靠友,借贷度日。刘老的不幸遭遇,不正是旧社会艺人的典型写照么?

刘毓中《烙碗计》之刘子明

与何振中《走雪》之曹福

1949年,西安解放。党和政府像慈母一样向苦难的艺人伸出了温暖的双手。刘老被选为西安各界人民代表,1950年西北文代会特邀代表。接着,对他的生活、工作做了周到的安排,又回到了易俗社,从各方面给予优厚的待遇。新旧社会,两重天地,刘老真象茫茫苦海中的溺水者遇到了救命之船,他感恩戴德永志不忘。

尝过黄连苦,倍觉蜜糖甜。社会主义的优越制度,为刘老提供了广阔的天地,他精神振奋,开始了新的生活。在新文艺工作者的帮助下,他对自己演出的剧目从剧本到表演作了净化修改工作。如《卖画劈门》“劈门”一段重场戏,原来演出许多“亮相”动作都离不开椅子,他为了净化舞台,合乎剧情,毅然取掉椅子,重新创造了“亮相”动作,既合情合理,又加强了戏的节奏气氛。《烙碗计》最后收场,有见到刘子忠阴魂一段戏,非常感人,但有迷信色彩,他毫不犹豫地删去。

刘毓中《卖画劈门》之白茂林

《释放》之吴承恩

他积极参加排演工作。解放初期像新编历史剧《江汉渔歌》《廉颇蔺相如》《新讨渔税》等,后来改编整理的传统剧目如《三滴血》《火焰驹》《徐州革命》《游龟山》《空城计》《八义图》《一字狱》等,在这些戏里他担任导演、主演。他和同志们按照“推陈出新”的精神,共同研究讨论,不断探索实践,使这些剧目得到了提高。对他所担任的角色总是认真严肃、一丝不苟。像《三滴血》,他从民国初年就开始演出,解放后,从老本到新本,从舞台到电影,音乐唱腔、台词表演,反复修改,不厌其烦,使该剧更加完美。特别是他扮演的周仁瑞,演技高超,形象逼真,以情动人,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。

党号召大演现代戏,他以古稀之年,不甘落后,积极演出现代戏,认真学、刻苦练。1963年他在《红梅岭》中扮演冷大爷,曾获西安市会演演员奖。1964年陕西省现代戏会演,他在《山村新风》中扮演常老汉,由于时间紧迫,他和青年一样经常排戏到深更半夜,从不叫苦喊累。有些现代戏,没有适合他的角色,让他休息,但他却不答应,哪怕是群众角色,他也要参加,令人崇敬。

解放后,易俗社上山下乡演出,他从不倚老卖老、以名角自居。三十多年来,无论是到本省的地市县和公社的生产队,或远至西北边疆、东南沿海的农村、工矿、部队,他都从不计较条件优劣,总是积极参加。

打倒“四人帮”后,他精神振奋,心情舒畅,又一次向党组织写了申请书,并以实际行动来实现多年的夙愿。1981年11月,经党组织讨论批准,他成为一个光荣的共产党员。他激动的表示:生我者父母,知我、救我、教我者是党。愿以有生之年为党的秦腔事业鞠躬尽瘁,死而后已。

祝愿秦腔一代宗师刘毓中和他的艺术长在!

原载1982年《陕西戏剧》第二期


转自腾讯新闻

来源:手机江西台

编辑:向佳

审核:夏侯寅

终审:许祖平



(作者:郭旭晖 龚丽华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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