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毛泽东寻乌调查】项山糯,三标货

1930年5月,毛泽东在寻乌进行了近一个月的社会调查,写下《寻乌调查》和《反对本本主义》两篇光辉著作,提出“没有调查,没有发言权”“中国革命斗争的胜利要靠中国同志了解中国情况”等著名论断,是我党实事求是思想路线的发祥地之一。为扩大寻乌调查影响力,擦亮寻乌调查这一金字招牌,寻乌县融媒体中心开设《毛泽东寻乌调查》宣传专栏,讲述毛泽东在寻乌调查过程中的历史故事。


项山糯,三标货

采繁婆婆是公平圩上的名人。八十多岁了身板子还硬梆梆的挺健。据说她曾是苏维埃篁乡区政府的妇女干部,我多次拜访过她,因她不识字,便写了些故事都读给她听,因此每次见到我,她都很高兴,给我讲了很多战争年代的故事。有一天,她讲了一个鲜为人知的故事,嘱咐我不要着急写出来,等她老了再写吧。

九十八岁高龄时,她走了。我今天把这个故事讲给大家听听。

农历庚午年四月(公历1930年5月),寻乌南半县的革命形势高涨,红四军从会昌筠门岭挥师澄江,消息传到寻乌城,反动政府当官的都跑了,做妓女的也听信豪绅们传言,说红军见草不留,扫把都要过斩。因此十之八九都跑到乡下去了。这可急坏了一个当年的头牌娼妓,她名叫月娥。月娥在三标的家早已不是她的家了,全城的妓家都关了门,她无处可去,只得投在刘双盛酒店里。刘双盛酒店老板娘潘大嫂年近五十,平日里把月娥当女儿一样疼爱,月娥对潘大嫂说:“月娥贱命一条,若被红军捉了,要杀要剐也就罢了。”见月娥投到门下,潘大嫂二话不说便收留了她。幸好月娥也是苦人家出身,店里的活,蒸酒、磨豆腐样样都拿手,虽生疏了很久,倒也帮得上忙,并不白吃饭。

红军说进城就进城了,小县城比往日更热闹了,县城秩序也一天天地稳定下来,刘双盛酒店的生意更兴了,潘大嫂的小吃档生意忙得她天天喊腰疼。

农历四月十四(5月12日)是月娥终身难忘的日子,潘大嫂接待了一桌特殊的客人。

午后时间,小吃档的客人散去不久,古柏领着几位客人来到潘大嫂露天摊位的一张方桌边停了下来,月娥赶紧进了店里的灶房去,因老板午饭后到项山去买糯米了,门前的小吃档只由潘大嫂一人招呼着。

热情的潘大嫂端上碗筷后,提上一壶热气腾腾的酒,高声唱道:“来嘞!项山糯双酒一壶,十八个铜板!”她一边酌酒一边招呼:“多谢各位客倌光顾,小摊档卖的是各色小吃,便宜又管饱。”

古柏像老熟人一样向潘大嫂简单介绍了他带来的客人,穿着军装教师先生模样的同志姓毛,小伙子姓陈。另外三位都是本地人,一位是城区人,潘大嫂认得叫刘亮凡。另一位古柏介绍说是篁乡区的主席李大添和双桥区的梅治平。

毛泽东瞧瞧碗里蜡黄的水酒,一阵清香扑面而来,问道:“这酒色浑黄,有什么讲究吗?”

古柏解释说:“这是用项乡甑上出产的糯米蒸的,叫做水酒,因色泽浑黄,也叫黄酒,吃不坏人”

“双酒是城里人叫的名儿,乡下人叫好酒,别一种次些的是叫淡酒,城里人叫单酒。双酒是黄酒中的上品。”刘亮凡补充道。

“哦!”毛泽东应了声,连忙掏出本子和笔,在桌上做起了记录。毛泽东侧身问在灶前煎炸豆腐的潘大嫂:“大嫂,红军来了,有没有影响你家的生意啊。”

潘大嫂爽快地说:“瞧这位毛首长说的,哪能呢?自打红军来了,打了土豪,农民都分了天地,俺的生意好着呢!”潘大嫂放下手里的活,冲毛泽东笑笑:“我们得感谢红军,以前俺这生意要交酒税,现在古书记说,苏维埃不收税,可好了。”

毛泽东细心地问:“平常你一家单卖酒一宗生意,一天能赚多少呢?”

“凡是做酒生意的,目的并不全在酒。”潘大嫂神秘地道。

“难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喽?”毛泽东打趣地问。

“拿酒糟供猪是更重要的目的。”潘大嫂说。

“供猪,就是喂猪。”古柏解释说。

“是的,”潘大嫂接着说:“自己的猪吃不完,拿了发卖,两个铜板一小碗。黄酒最好卖的是时节是每年的三至八月,这时节人们口渴,每天能卖五块钱,其它时节每天能卖两块钱。酒一般不赚客人的钱,关键还销自家做的小吃。”

李大添说:“酒等于是捡来吃的,店家够成本就是了。”

古柏忙吩咐潘大嫂:“上些煎豆腐、粄子、那子等小吃来。”

毛泽东放下笔,端起酒,招呼众人:“大家忙了半天,都饿了,来尝一尝。”说完喝了一口,脱口赞道:“果然味道清醇,好酒!”他见古柏夹了块煎豆腐放在一只混有大蒜酱的碗里蘸了蘸,再吃,说:“这种吃法好,豆腐过江,讲究卫生。”说完也学着古柏的样儿一连吃了两块豆腐,众人也饿了,各用了些粄子、那子等点心。

毛泽东用过点心,顿了顿问;“现在卖这种黄酒的本城共有几家?”

“陈贵和,高元利,元利栈,周裕昌,凌文盛,彭同亨和现在这家刘双盛,这七家是较大的酒店,还有范广昌,邝洪盛,骆得利是小酒店。大酒店本钱不出百元,小酒店每家不过四五十元,大酒店都做糯米酒,小酒店卖的是白酒,白酒是粘米做的,味较黄酒烈,出卖不讲壶,趸卖一毛六分一斤,零卖两个铜板一杯。白酒生意比黄酒少,黄酒约九成,白酒约一成。”古柏非常熟识,如数家珍,不过他讲的很慢,毛泽东则记得很快。

才停下笔,毛泽东又问潘大嫂:“大嫂子,以前的政府对酒税是怎样收的?”

潘大嫂眼见共产党的官对大小事都了解这么清楚,很是钦佩,她认真地回答毛泽东的问话:“以前酒税是非出不可的,看生意大小,像我家的店每月约四毛,小酒店每月二毛,一毛五的也有。”

毛泽东记着,见大家都停口不吃,便夹了块苎叶粄:“都来吃喽,这苎叶米果我们老家也做的,吃了开胃,消火。”他又指了指那些铁勺粄说:“这些应该也算是寻乌的特产吧,我们老家是没有的。”

“是的,是的。”众人应道。见毛泽东不拘束,大家都开心地吃了起来。

一壶酒后,毛泽东有些惋惜地跟大家说:“这么好吃的糯米酒,又不贵,怎么在临近的福建就吃不上呢?我们寻乌应该扩大生产,搞一些外销岂不更好。”

古柏面向毛泽东说:“正宗的项山糯米产量有限。大约只有几亩地出产这种优质的糯米,这水田在项山甑的山腰里,大概是特殊的气候条件和特殊的水质、土质条件下才能产出这种特殊品质的糯米。项山糯米酒也就因其稀少而闻名。”

“有条件的情况下,我们要好好研究一下项山那几亩地的自然条件及土壤。”毛泽东兴致勃勃地说,“如果能大量种植,就能让更多的劳苦大众喝上这上等的好酒。”

一直沉默不语的梅治平也打开了话匣子说:“正因为少,才名贵,寻乌有句俗语说,三标的货,项山的糯。”

毛泽东闻言,饶有兴趣地询问:“项山的糯,就是这糯米酒了,那三标的货,又是什么名贵物种?”

众人见问,一时失语,年仅二十几岁的古柏和李大添、刘亮凡三人的脸上红红的,略带羞色。毛泽东有些诧异,一向话多的古柏也变得扭捏起来,岂不怪哉。毛泽东望着古柏的表情,心中偷偷一乐,脸上故作不悦:“你们不把我当朋友,藏着秘密,这酒便吃的不爽喽。”

古柏有点尴尬地说:“三标的货,说的不是什么物种,讲的是人,做娼妓的女人。”

毛泽东轻轻地拍了一下桌子,恍然大悟地笑了,用手指点了点古柏等三人:“你们这几个小鬼,说到娼妓便不自在了。”

众人开心地笑了,尴尬的气氛一扫而光。

毛泽东见大家都乐了,接着问:“现在城里还有娼妓吗?”

“没有了。”潘大嫂见客人大都是年轻人,便接下话茬,端上一撮箕煮花生,说这煮花生是自家地里产的,赠送客人品尝,她搬把椅子靠拢前来介绍说:“前阵子南半县闹革命,十多天前红军的大部队到澄江,娼妓们大部分都跑到乡下去了,她们中间说,红军见不得邪恶的存在,都要革命,所以吓跑了。”

潘大嫂见毛泽东气宇非凡,凭多年的阅历判断该是红军中的大官,她试探着问毛泽东:“这位首长,你说娼妓要被革命吗?”

毛泽东和蔼地说:“这个嘛,听听你们古柏书记的意见吧。”

潘大嫂把目光投向古柏,古柏神情沉重地说:“社会上有上下九流之分。上九流是,一流举子二流医,三流问卜四堪舆,五流丹青六流匠,七僧八道九琴棋。下九流是,一削二拍三吹四打,五采茶六唱戏,七差人八剃头,娼妓摆在下九流的末位,是受压迫的最低层群众,不属于革命的对象。

古柏顿了顿,又说:“但是,苏维埃政府是不容许有娼妓的,娼妓必须接受政府的改造,分给她土地,自食其力,重新做人。

潘大嫂认真地问:“就是说,娼妓不会被杀头?”

毛泽东和古柏都重重地点了点头,潘大嫂见状,高兴地一拍大腿,连声说:“这就好,这就好。”

接下来,潘大嫂向众人介绍说,她这个摊档的对面是伙店,曾住了几家妓女,她的小吃生意也因妓女和嫖客的光顾,一直很好。其中结识了一位妓女,名唤月娥,是县城妓女中五大名牌之一,月娥娘家也没有什么人了,家中死了丈夫、孩子,是被婆家逼着出来接客的。这次红军进城,月娥不愿意回三标老家去,便藏在我的店里帮忙。今天我丈夫回项山挑米去了,店里头全由月娥一人帮工。

“我想叫她出来认识一下各位首长,也想请大家为她谋个出路。不知合不合适。”潘大嫂又激动又有点不安地恳求道。

“没问题,我正是来调查问题的,请她出来聊一聊吧。”毛泽东爽朗地答道。

潘大嫂进屋领了一位年约二十的女子出来。那女子长的清清秀秀,高高挑挑,胸前系了围裙,一身农家妇女的打扮,乍一瞧,未经介绍,看不出原是位风尘女子。古柏搬了把椅子,请月娥坐下来,月娥坐下时有点不自在,过了会儿,就大大方方地与大家聊了起来。

毛泽东经过了解,晓得了“三标的货”是说本城娼妓三标人多,从另一意义上讲是三标女子美丽的意思。对于寻乌娼妓的数量,毛泽东闻之相当吃惊,二千七百人的小城市里,红军来之前,“老货”、“嫩货”有三四十家,什么昌娇呀,钟四妹呀,谢三妹呀,黄昭坤呀,戊秀呀,润凤呀,大观兰呀,小观兰呀,昭娥呀,来昭呀,玉昭呀,玉淑呀,玉凤呀,亦娥呀,都是这个苦群众里的著名人物,除大观兰,亦娥两个外,都是人们所谓的“嫩货”。身边这位月娥与润凤、戊秀、玉凤、昭坤五个更加有名,可谓是“嫩货”中的名角。

毛泽东心情沉重,思索片刻,问在座的众人:“现在是不是寻乌有史以来娼妓最多的时期?”

古柏回答说:“据说科举时代,也有现时这么多的娼妓,科举既废,逐渐减少,光绪三十年左右只有十几名了,到如今又恢复了科举时代的盛况。”

毛泽东接着问:“嫖娼的,什么类型的人多?”

古柏用鼓励的眼神看了看月娥,月娥低下头。潘大嫂爽朗地说:“这个嘛,我年纪大,知道的更清楚些。十年之前,各行各业的生意好做,商人嫖娼的最多,第二便是地主老财,少爷们便很少插足。这十年来换了个地位,地主恶霸嫖娼的最多,第二是少爷,商人出来嫖的就少了。”

“商人为什么嫖的少了?豪绅为什么嫖的多了?”毛泽东打破砂锅问到底。

月娥抬头说:“商人生意不行时了,这些年豪绅包了官司打,就以妓家为歇店,长年长月住在妓家,过年过节才回家一次。”

“他们的嫖钱哪里来的?”毛泽东问。

“打官司,乡下人拿出一百元,他为出钱的乡下人先出二十元,八十元就揣在他的荷包里了,这样子就有了费用。”月娥很稳重地答道。

“少爷们为什么从前没有到城里嫖,近几年却有很多呢?”毛泽东边问边记录。

月娥侧了一下头,不假思索地答道:“这年头学校兴起来了,少爷到城里读书,说是读书,其实图张毕业纸,大都来混日子,觉得好生寂寞,我们这些人家中就多了这些少爷的足迹。”

“以前的城东学校,就是个典型的毕业公司,大部份是纨绔子弟。”古柏接着说,“我们革命派办的中山学校接收的大都是穷人家的孩子。但因为二八年的暴动失利后就停办了。”

毛泽东又问了些问题,密密麻麻地记了一大本,非常高兴。他伸了下腰,兴奋地说:“今天中午的酒喝的真好,有个大收获。”

这时,李大添、梅治平两人站起身来,说已经是下午时分了,回家的路远,要动身回去了,毛泽东和古柏与他俩一一握手,李、梅两人就各自赶路去了。

毛泽东又详细地问了月娥的家史,原来月娥本是一位农家妇女,因丈夫患痨病死后,唯一的儿子又患天花夭折,婆家人就以“扫帚星”罪名把月娥逐出家门,并勾结流氓把她卖到妓家。毛泽东听后对古柏说:“古书记,月娥是位不错的孩子,你可以安排她出来工作。”

古柏答应说:“如果月娥愿意,可先到医院帮忙做护工,医院那边正缺人手。”

月娥高兴得流泪了,连连鞠躬:“谢谢古书记,谢谢首长。”

古柏向月娥和潘大嫂介绍说:“这位作记录的首长是我们的毛委员。”

“毛委员!”月娥与潘大嫂又惊又喜,不约而同地齐声喊道。

毛泽东亲切地致谢:“谢谢热情款待,让我尝到了正宗项山糯米酒,同时,革命的队伍里又将增加一名女战士,真是收获匪浅。”

古柏打量了一下月娥说:“既然参加革命的工作,我想请毛委员给你改一下名字,好吗?”

月娥眼巴巴地望着眼前的大贵人,连连点头。

毛泽东对古柏说:“还是你起一个吧,依我看,你已胸有成竹了。”

古柏掏出本子和笔,撕下一页空白纸,写下两个字“采繁”。

毛泽东看了,说:“好,《诗经》有《采蘩》。”然后对月娥说:“姑娘,这是个好名字,你记住了,你现在是采繁。你乐意吗?”

月娥欢快地说:“乐意,乐意,大嫂,我有新名字了。”

古柏将纸片交给现在的“采繁”说:“你明天拿着这纸条到鲍牧师住地的那家医院报到吧。”

采繁接过纸条,抱住潘大嫂,流下了幸福的眼泪。

采繁在鲍牧师的医院做了十多天的护士,后来在李大添的请求下,又分到篁乡区担任妇女主任,直到1934年,篁乡苏区沦陷,采繁和李大添转入地下。1936年,李大添在广东龙川茶活组织黄麻起义不幸壮烈牺牲。采繁回到篁乡公平后与一位地道的农民成了家。

来源:手机江西台

编辑:刘星晨

审核:夏侯寅

终审:许祖平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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